去年的此時，我讀完《告白》原著，當時掩卷後第一個念頭就是：
這真是一本極適合改編成戲劇的作品。
果不其然，沒多久電影化的消息便傳出來。
改編作往往擔負著數倍於原創的壓力，尤其像《告白》這種全然以第一人稱串起的小說，如何切入與呈現，非常考驗編、導的功力。我曾經認為以全知的觀點加入戲劇化的元素是最適合的表達方式，然而，中島哲也這位導演真是不同凡響，徹底發揮了原著以主觀者角度各自表述的精華，再適度交叉補足，非但毫不紊亂，故事還敘述得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精采。
甚至，在我心目中已然勝過原著。
原著透過文字固然傳達了相當的力道，不過我讀完以森口為第一人稱的〈神職者〉後，卻發現後面幾篇不如首篇來得驚艷。儘管結局意外，卻無法與〈神職者〉媲美。
電影就不同了，恰恰與原著相反，整個力量從蘊藉到爆發，層次分明，況且透過影像帶來的震撼，又是文字較難比擬的，所以我整顆心完完全全被電影拉過去。
想當初中島哲也執導的《下妻物語》也是如此，我喜歡電影更勝原著啊！
電影的成功除了是編導與幕後的功勞外，當然不能不提演員們。
關於少年少女們的表現，我並沒有特別的感覺。反倒兩位女星──松隆子與木村佳乃──詮釋得我心臟都會狂跳。
中島導演在原著剪裁上大量刪減了少年B及其母親的「告白」，缺少母親溺愛與少年B自我囚禁於象牙塔的情節，雖然不影響故事的進行，但我仍然覺得可惜。因為少年B與母親的慘況，絕大部分的原因是來家長無理且盲目的寵愛。真該演出來警愓世人啊！
儘管如此，木村佳乃的表現依舊令我驚喜。無論是一廂情願的信任與歇斯底里的痛苦，都叫我看了又愛又恨（愛是因為演員本身，恨是因為下村優子是個白痴家長）。
至於松隆子，只能用「驚艷」來表達我的心情了。
我幾乎沒看完過松隆子的作品，當初對她接森口悠子這個角色也沒有全面肯定，因此她收放自如的演技懾服了我。
森口悠子在成為復仇之前，是一位普通的老師與母親。然而復仇火焰在她心目中燃起後，她雖然以理智設下各個陷阱，誘使少年A與B迎向毀滅的路途，但這也同時證明她的精神逐漸瓦解中。
她愈是冷靜的敘述，帶來的恐怖便愈深切。早在原著中，那冷然的語氣已經令我發毛，影像化後，松隆子無機質的聲音與淡然的面容更叫人打從心底發顫。
唯有兩處，森口露出了彷彿真摰的情感。一處是與美月分別後，在路上哀嚎狂哭；另一處則是制裁少年A後，落淚對他說今後應該重生。
然而，諷刺的是，兩處在淚水尚未乾涸前，森口便換了張面貌，前者冷冷的吐了句「ばかばかしい」（白痴），後者則笑得詭異，模仿少年A說出「開玩笑的」。
這兩處我印象最深刻，因為我認為這足以證明森口已經從平凡人跨越到惡魔的領域。在觀賞《告白》之前，我正好讀完島田莊司的《開膛手傑克的百年孤寂》。奇妙的是，看完兩部作品後，森口的臉龐居然與書中的兇手重疊。《開膛手》一書的兇手也是因為遭受打擊，才瞬間從正常變身為魔鬼。
做為一位母親，我能理解森口的痛苦與想將對方千刀萬剮的憤恨，我非常佩服她居然有辦法設計出如此殘酷的手法。但我想也唯有這種方法，才能杜絕少年A那種扭曲的惡意吧！最厲害的報復不是殺了對方，而是讓對方生不如死，想必森口深諳此理（她失去了唯一的女兒啊）。我想起韓國電影《原罪犯》，也是用了類似的手法來報復，不過比起《原罪犯》，森口的報復溫和多了，我想。
然而，做為一名老師或人類，森口波及無辜的做法我卻無法認同，我指的是爆炸後造成的傷害與美月遭遇的欺凌。自古至今都是這樣，復仇的附加品永遠是數不清的無辜者。或許森口避免了少年A炸死眾多學生的悲劇，但她同時也醞造了另一場（或多場）悲劇。研究室裡被炸死的，絕不可能只有少年A的母親啊！
再者，她利用人性弱點打造的校園霸凌現場也叫人寒毛直豎。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可以視為森口給予的考驗，正如少年A可以選擇按下開關與否，2B的學生也可以選擇直面老師女兒被殺兇手是同學這個殘酷的事實。但我們都明白，人性脆弱得可悲，霸凌的出現一方面是人性最佳之展示，另一方面也證明這群怪物除逃避、掩耳盜鈴之外沒有更好的解決方式。
原本大家只是針對兇手，最後連無關者也牽扯入內，就像《蒼蠅王》中被打碎的眼鏡一般，最後一絲理智一旦崩解，就再也沒有回頭路。美月對森口的傾訴裡，最使我傷心的一句就是：
我們班，瘋了。
而可憐的美月就死在這場由森口親手打造的遊戲裡，執行者正是她最痛恨的少年A。（少年A打開冰箱露出美月手掌的瞬間，非常有乙一小說的fu，突然希望中島也來改編一下乙一的作品，唉，想到超級難看的《斷掌事件》←電影）
究竟森口對這些無辜者的想法如何，我們不得而知。我們只能看到在母親、教師與普通人的角色中，她終究忠於一位母親，泯滅了應有的良心，不計代價地對付少年A和B。但我不想責備，因為我明白，換成是我，恐怕也會選擇相同的道路吧！
【延伸閱讀】
｛小說｝肅清之門VS告白
｛電影｝下妻物語
｛電影｝原罪犯
｛電影｝斷掌事件
留言列表
文學‧饗宴 (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