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很主觀的,只能活在自己認定的世界裡。我們可以試著想像別人的痛苦,但是生病的痛苦依然只屬於那一個人,無論我們多麼愛他、多麼珍惜、多麼貼近他,也無法代他受苦。我自己的痛苦、煎熬,只能自己承擔。』


幾年前我教過一個學生,她患有先天性糖尿病,每次午餐前總要躲起來打胰島素。她的母親為她不知操過多少心,遇到露營、畢旅都恨不得將孩子鎖在身邊不讓她參加。她曾來電向我宣洩她的苦惱,我自作聰明地安慰她說:「我知道這種病的困擾處,我的父親就有糖尿病,所以我明白……。」我永遠忘不了那位母親突然冷漠下來的語氣:「一個十幾歲的女孩跟老人可以相比嗎?」

對於那位母親直到現在我依然頗有微詞,她的女兒重要,我的父親難道不重要?可是我懂她為何會衝口而出這種傷人的話。就像文章開頭引大野更紗的那番話,再怎麼說理解說安慰,痛苦終究是個人的事。我知道我的學生、我學生的母親的辛苦,然而我畢竟不是她們,我始終是個旁觀者。

《困頓之人》的作者目前是個二十幾歲的女孩,相信大家輕而易舉便可想像出這個年紀的女孩會是多麼燦爛耀眼。但她就像我的學生,不該出現在這年紀的病痛,竟然就這麼找上了她。

更殘酷的是,我的學生罹患的好歹是有藥可醫、病症為人熟悉的糖尿病,而大野更紗卻是鮮為人知的自體免疫難症,病名即使我寫出來大概沒幾個人知道是什麼。

大野更紗不是個平凡的女孩,大學時期遇見緬甸難民後,就致力於研究民主人權,期望自己能以綿薄之力,幫助更多為國家所迫的人們。她認為投身於此的自己,就像找到了歸依之所,可她萬萬沒想到,別人還沒拯救成功,她自己卻先陷入難症的泥淖,迄今抽身不得。

《困頓之人》便是將她患病的前後經過,娓娓道來的一部作品。

我對本書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我開頭引的文字。作者在書中曾這麼說:她自以為了解緬甸的難民們,她可以深入邊疆、深入他們的生活,為他們的權益發聲。可是真真切切、必須長久面對困境的是他們,她再怎麼幫助他們,仍是名過客,她隨時可以拍拍屁股回到城市吹冰涼的冷氣、飲用爽口的啤酒,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她所以為的歸依之所,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自以為是罷了。

直到她罹患難症,她才真正明白難民們的心情。

看到本文文案的讀者,或許會以為這是一本勵志作品。其實我不這麼覺得,與其說勵志,倒不如說作者試圖剖開心境與遭遇,以輕鬆活潑的筆調,讓我們看到一些社會(尤其是醫院)的現實面。

我雖然喜歡作者勇於面對自身的困境,並從中反省過去的作為。但坦白講,我並不是很喜歡她的筆風──過於刻意的愉快,帶給我的反而是更沉重的無奈。我寧可本書是部單純的勵志作品,起碼讀起來還會有股激勵,然而事實上本書卻無法給我什麼鼓勵作用,只能勉強達到認識現實社會,以及些許反求諸己的效果。

不過,也總比什麼都沒留下來得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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