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的推理作家中,我最愛的是阿嘉紗‧克莉絲蒂。哦不,或者該說,迄今為止,全世界沒有一位推理作家能比得上克莉絲蒂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可是很奇妙的是,我最著迷的推理角色,始終是柯南道爾爵士創造出來的福爾摩斯和華生。明明我也很愛白羅和瑪波小姐,改編劇也看得很開心(超推ITV的瑪波小姐系列),但只有福華的改編每改我幾乎必看。可能偵探與助手的關係我還是比較感興趣吧,要怪就要怪白羅和海斯汀沒有萌點,或者瑪波小姐沒有固定助手嗎?(笑)
日本改編了不少克莉絲蒂的名著,不過都是SP形式。但對於福爾摩斯,就出現了兩部劇集。竹內結子和貫地谷詩穗梨主演的《神探夏洛克小姐》雖以日本為背景,不過嚴格講起來,算是HBO和日本方面的合作,所以整體的風格,更向歐美靠攏。儘管案件千瘡百孔,可是雙性轉的福華之間的互動卻毫不含糊。我這麼一個不太萌百合的人,還是被夏橘影響了。可以說這部的亮點就在夏橘的感情發展。
或許因為和HBO合作,所以《神探夏洛克小姐》在塑造主角時,更接近BBC那一位Sherlock。當然竹內結子演出了自己的風格,特別是與和都的對手戲,任性傲嬌的模樣,都呈現了獨特的味道。
那麼,來到令和時代,不性轉的福華,要怎麼呈現才能走出自己的新路呢?
我記得《夏洛克》剛開播時,有網友說這不過是與以往無異的刑偵劇。確實日本有太多這種兩人搭擋的作品,憑什麼《夏洛克》可以跟人家不一樣?
然而隨著情節推演,許多小細節在在都證明了劇組向福爾摩斯致敬的用心。例如取名,不僅僅兩位主角各代表了原著的S.H.和J.W.,連江藤和小暮,都利用諧音暗指Lestrade和Gregson。重要的角色如Irene Adler或Moriarty,甚至Moriarty身邊的Moran上校(劇中由長谷川京子飾演的安蘭代表)都安排得妥妥的。另外像ep7的傳單啊,若宮的口述紀錄啊,劇組在細微處滿令我感動的。
案件部分是這部劇的硬傷,雖然某些集數勉強可以看得出來原著的痕跡,但整體而言仍然太薄弱。其實我不很在意改編的案件與原著是否掛勾,只要故事講得好就沒問題。《夏洛克》的案件確實沒有什麼令人驚奇之感,不過在人性這塊卻頗認真,所以我看得滿滿意的。比起隔壁的《神探夏洛克小姐》,令和版的案件真的好看很多。
不過,坦白講,案件不是我看福爾摩斯改編劇的重點。重點是福華的互動啊!!
這也是本劇與其它福爾摩斯改編劇最大的不同。
依照原著,華生是在找合租人時,透過友人介紹才認識福爾摩斯。福爾摩斯只是簡單跟他握個手,就看出他剛退伍,是個軍醫。華生驚嘆於對方的觀察力,一拍即合,就這麼同居了。幾乎所有的改編劇,在福華的初識都依循原著。早期的JB版一開始兩人就是好友,BBC版是一見鍾情式的直接同居(所以才被房東太太誤認為一對)。NY版比較特別,華生姊是阿福爸爸雇去醫治阿福毒癮的私人看護。至於《神探夏洛克小姐》,則是夏洛克哥哥硬把和都塞給夏洛克同居。
無論哪一種版本,福華的關係基本上都是和緩的。華生幾乎都以一個保姆的姿態參與阿福的世界,隨著阿福東奔西跑,最終成為他最好的助手與友人。
但令和版的完全不是這樣,這也是為什麼我對本劇如此感興趣。
因為福華的初遇有別於以往,是完全對立的劍拔弩張,是「偵探VS嫌疑人」的特殊關係。
再者,不管哪個版本,人家福華嘛都先打好契約再同居,這個版本居然是私闖民宅再逼對方同居,最後演變成小學生的幼稚競爭丟東西(我一直很好奇最後丟到樓下的那些東西是誰收拾)。
所以這種奇妙的開展立刻擄獲我的目光,使我決心追下去。
在我的既定印象裡,福華的互動不是好友模式,起碼也是保姆與小孩模式。可是獅子雄與若宮卻完全不然。
比起其它改編版,我覺得令和版更著重鋪陳福華之間從對立到友好的過程。
獅子雄以「拯救者」的姿態硬闖入若宮的世界,逼得若宮沒有時間舔舐他失去好友與工作的傷口。若宮表面雖然抗拒,卻不自覺地跟上獅子雄的步伐。獅子雄看似不時逗弄若宮,其實也隱隱在引導他。
ep2的若宮對被獅子雄擅自冠上助手之名還有微詞,可是到末了,他卻說出「你一直就在做這種事啊」,感覺他終於願意站在獅子雄的心門外,稍微瞟一下裡頭有什麼。
到後來,若宮不是只瞟一下了,他非但願意主動推理、主動攬起案件,甚至獅子雄的一言一行,他已經能夠窺出它們背後的意涵。他樂意推開獅子雄的心門,與他一同承擔緊接而來的種種危難。
表面上看來,是獅子雄拉了若宮一把,是獅子雄以他卓然超絕的能力吸引若宮,改變他的世界。然而,我覺得獅子雄沒料到的是,若宮也以同樣的影響力,在影響著他。
最初獅子雄硬要與若宮同居,或許只是出於對房間的喜好,以及單單想幫助小醫生的心態。可隨著時間流逝,若宮在推理方面可能幫不了他太多忙,卻能在他那顆理智腦外,替他感受到更多他感受不到的情感。
SP裡有兩幕我很感動,就是若宮去見美沙(ep2)和綾香(ep6)時,兩人對他說的話:
我覺得不是獅子雄先生拯救了我,救我的人是你。
我現在能夠向前看,卻是多虧了你。
若宮自己應該沒察覺,他沒有獅子雄超凡的推理能力,卻有著纖細敏銳的共感力,所以他能理解傷痛者的悲慟,進而拯救他們,我認為獅子雄不會看不出這一點。而這股能力除了用在受害者身上,若宮可能不知不覺間,也用在了獅子雄身上。
獅子雄想與守谷對決,沒有一個人阻止他,除了若宮。若宮明明知道開口也沒有用,卻未曾退縮。不僅在家裡叮囑,連在萬龜雄面前也沒放棄。連血脈相連的哥哥都沒有單單因為擔心獅子雄而阻止他,一個毫無關係的外人卻不放棄地道出口,這其中的深意,獅子雄會不懂嗎?
透過市川利枝子的口我們可以知道獅子雄是個多麼孤獨的男人,連他和江藤來往也不過是互相利用(雖然我覺得認識久了還是有感情啦)。若宮一個和他相處沒幾個月的同居者,又能有多深的情感?
然而這個同居者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擔心他的安危。
最令我震撼的是ep10若宮要獅子雄把案件交給他,讓他來破案。當時獅子雄眼中沒有戲謔,沒有嘲諷,我相信他看出了若宮的堅毅與真誠。即使是個推理能力不怎樣的助手,卻沒有因為恐懼而拒絕與他並肩同行。
我想也是從這一刻起,獅子雄確信他與若宮可以是「朋友」。
其實獅子雄與若宮的互動讓我一直想起一個詞:「潤物細無聲」。他們彼此影響著對方,卻未曾察覺這樣的影響已經到了何種地步,直到死亡將兩人分開。
就外在來看,是若宮更早察知獅子雄如何顛覆他的生活。不過我卻覺得,獅子雄未必知道得更晚。
房東太太初登場那集,若宮還打哈哈地說獅子雄不過是「熟人」,獅子雄卻一口咬定兩人是「朋友」。以獅子雄的孤僻成性,要承認某人是他的朋友,跟他向守谷說出「平淡的生活也是可貴的」一樣令我驚詫。換言之,若宮在他內心地位絕對非同小可。
也難怪他墜海之後,會留下信件給若宮。
那封信給我的衝擊滿大的,我知道有不少人對於獅子雄寫的內容頗為微詞,可是我看到時卻非常難過,為獅子雄而難過:
幸好,沒有一個人會因為我的死而感到悲傷。
這是我選擇的人生,怎麼樣?羨慕吧!若宮醬,你肯定模仿不來。
你快點努力從假醫生當回你的庸醫吧!
我不覺得獅子雄寫出「沒有一個人會因為我的死而感到悲傷」是在開玩笑,當他下筆時,或許真的這麼認為。儘管他視若宮為友人,自己卻可能也無法肯定若宮是否真把他放在那麼重要的地位。畢竟偵探這輩子應該也沒有過什麼交朋友的經驗吧(汗)!
而且他故意說若宮模仿不來,大概也是希望若宮能好好活著,不要同他一樣涉險。最重要的是,他希望他能重新當醫生。可見在獅子雄心裡,若宮一直是個合格的醫生,不是嗎?原著的華生在阿福死在萊辛巴赫的瀑布下後,也繼續執醫,這裡正好符合原著的發展。
可惜若宮不是個聽話的人,雖然他的推理能力沒有獅子雄那麼強,可是他想幫助人的心從未變過。無論精神科醫生,抑或偵探,都是助人之業,就像當初他向萬龜雄肯定獅子雄的工作一樣。對獅子雄而言是追求真相,對若宮而言,則是助人為上,所以也不意外最後他選擇走上與獅子雄相似的道路。
要說整部劇有什麼令我不滿的嘛,就是為什麼SP最後獅子雄回來時,若宮不一拳揍死他呢?我是認真的!當獅子雄開始balabala講一堆時,我完全沒在聽他的推理,只想著,快來個人揍他好嗎?(笑)
如果有第二季就好了,好想看若宮揍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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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在PTT日劇版的回應,想說也貼上來做個紀錄。
(回應來源:https://www.ptt.cc/bbs/Japandrama/M.1578124439.A.32A.html)
正文裡我沒有提到,但我很喜歡若宮在海邊丟花束那一幕。
其實在找到獅子雄大衣之前,可以看得出來若宮還是滿積極開心的,可能因為在他看來,獅子雄還沒有死亡,再加上門司花蓮的要求,隨著他拜訪案件中的相關者、受害者,他發現不論他或獅子雄所做的,終究都幫助了這些人繼續積極往前走。或者這可以解釋為何後來他會選擇獅子雄那樣的道路,甚至活成了他的外在模樣。
等到發現獅子雄大衣後,若宮被迫面對「死亡」的事實。江藤說得沒錯,他不能讓若宮繼續抱著期待的心情,所以獅子雄的死亡確實要證實,才能讓若宮繼續向前行。
我並不覺得若宮是個軟弱的男人,我在前幾篇心得提過,若宮固然敏感纖細,可是和獅子雄相處的這段時間內,他學會了堅強。當他走向港口邊,扔下那束花束,就足以證明他的決心與堅毅。
門司花蓮問他說:你要放棄了嗎?
若宮回答說:我是為了向前看才過來的。
換句話說,若宮已經準備把獅子雄打包好放進他心底深處,往前過他的人生。
將友人放在心中跟向前走,從來就不相違背。
獅子雄希望的是若宮能夠好好過他的人生,他設想的是他重執舊業。但我很喜歡若宮不聽他的話,走上獅子雄沒想過他走的道路。對若宮而言,無所謂模仿或繼承,他的初心,始終就跟他當初當醫生一樣,只是想幫助人罷了。
醫生也好偵探也罷,能幫人的,我相信若宮都會願意做。
至於為什麼我那麼想要若宮揍獅子雄呢?因為他太吵了啊!!!不覺得一上來就講一堆的他的很欠揍嗎?人家江藤都哭紅了眼啊!更別說若宮了,肯定也是眼眶紅了啊!所以獅子雄還是該揍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