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 海德堡)

最近我正在閱讀澤木耕太郎的《深夜特急》。


我並不喜歡接觸遊記,因為我不太願意自己的旅行染上別人的色彩。所以網友推薦我《深夜特急》時,我有點猶豫。

《深夜特急》一共有三部,讀完第一本〈黃金宮殿〉,我感覺還好,大概因為作者眼中的城市──尤其是曼谷──與我頗有差異,而澳門「豪」賭那段則令我不耐。但進入第二本〈波斯之風〉,我讀著讀著竟捨不得讀完。不僅僅是因為他描述的城市我未曾踏足也難以想像,更是因為隨著時間的流逝、旅程的深入,作者的感受愈來愈能觸動我心。

無怪乎本書會被譽為「背包客的聖經」,歷久彌新。作者的字字句句,不是時下無病呻吟的內容,或拼湊了事的景點介紹,而是逐漸以整副生命來擁抱當地的文化風情。沒有站在高山俯瞰谷底的傲慢,更多的是尋找自我的彷徨,與返照自身的省思。

我特別喜歡作者在新加坡遇到兩個紐西蘭男孩時,三人之間的對話。書中的紐西蘭男孩打算環遊世界,算是踏入職場前的Gap year

環遊世界聽起來十分豪邁,讓人忍不住欣羨男孩們的勇氣。但作者離去前卻問了他們這麼一句話:

旅行回來後打算做什麼?

聞言,男孩們沉默了,最後只能黯黯地答出令人無奈的「我不知道」。

聽到這樣的回答,作者想起自己的抉擇,忍不住道出了想法:

或許他們也是想爭取人生緩刑時間而出來旅行。但不會因為出來了就一定找到什麼,甚至不能預測回去的事。不知道。除此之外,應該沒有別的答案。

近年來不知是否因為媒體的大肆報導,在某些人眼中,自助旅行成了一種標榜與彰顯,長時間的旅行則被冠上「壯遊」的名稱。有人以為只要出得了國門,壯遊得起來,便可以獲得數之不盡的豐富,甚至人生一切的解答。

我承認,對此我嗤之以鼻。

背包客論壇有篇文章我很喜歡:〈壯遊之後,你想改變什麼〉,作者以他過來人的身份告訴我們壯遊的喜與悲、優點與缺點,我最愛他結論的一句話:

壯遊會堅強你的信心,勇氣與毅力,但對你的工作技能沒有直接幫助,你還是你,壯遊回來後不會變成超人。

就像澤木與紐西蘭男孩一樣,尋遍許久,覓的搞不好只是人生的一場緩刑、暫時的逃避。

但緩刑也好,逃避也罷,我覺得都沒有什麼不好。誰規定人生就只能一股腦兒地往前走?按下暫停鍵,人生未必會是一團糟。雖然暫停之後再前進,人生也未必會更好。可自己覺得值得,便夠了。

只是不要天真地以為,跑到國外就一定能找到所有的答案。在現實的台灣找不著,即使在國外找到,恐怕也是虛幻多於真相。若自己的本質與心態未曾改變,一旦回到原本的環境,幻象便只有被戳破的份。更有可能因為現實與幻象的差距之大,而陷入怨天尤人的深淵。

我想起張瑞夫《生活在他處》的一番話。他因為《深夜特急》一書毅然決然前進印度,回來後寫了這麼一部作品,序中他如此寫道:

當時我抱著滿懷勇氣與決心出發,企圖透過長時間的旅行審視自己、改變自己,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想法和動機真是幼稚又薄弱,還帶點煽情,說來說去只是一些宇宙蜉蝣般的人生命題。也許是我少了領略的智慧吧,老實說這趟旅行並未如預期替人生帶來衝擊性的變化,隨著日子漸遠,我逐漸明白那個在旅行中乍現的自我只為適應環境而生,一旦重返熟悉的生活,我仍繼續扮演原來的角色,做一些框架內的事,畢竟有些事情實在太根深蒂固了,例如從前。

認清這件事實後,我不再理直氣壯地說旅行帶來什麼改變,存在什麼偉大的意義,因為他們都瓦解了,散落於意識的角落難以拼湊。


書中他怎麼描述印度怎麼表明心境,都不如這番前言來得觸動我心。我想這是因為我也曾經以為在國外旅行的那個自己,是足以全力變化現實的自己吧!殊不知彷彿愛麗絲夢遊仙境,無論夢裡如何奇妙、有趣,回到現實若不能認清自己的本質、端正心態,終究是一場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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