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騰堡 市集廣場)

細數自己的海外旅行史,團體旅遊的比例並不高。我不會牴觸跟團,當交通、住宿與景點都給我安排得好好的時,我能有什麼不滿意?每天豪華大餐不斷、泡溫泉泡到頭暈、柔軟的床鋪睡到捨不得爬起來……,這是大多數的自助旅行無法辦到的事。


然而,我不重視美食,嚥得下不生病就好,睡覺處只要乾淨舒適即可,因此我不禁會認為:跟團所花的昂貴團費對我真是浪費。

浪費倒是不打緊,難得跑到千里之外,多砸點錢款待自己,並不為過。但歷經幾次的團體旅遊後,我漸漸疲憊了起來。直到這次自德國返回,我終於意識到,跟團這件事,恐怕是可一不可再了。

千萬別誤會,我跟的德國團沒話說,吃住頂級,團員十分和善,導遊講解相當詳細用心,自由活動時間也不少,除了團員人數多了點(暑假嘛),挑不出什麼毛病。可是,當我坐在羅騰堡的市集廣場前等待漫長的白畫結束時,我內心突然湧起一股遺憾:

為什麼我不是一個人來到這個宛如童話場景的鄉鎮?

沿途我曾經見到扛著行李箱氣喘噓噓的女生(因為石板路容易損壞輪子,只得扛著),或者背著比自己身高高出一倍的背包女孩拿著地圖皺著眉頭與路口豎立的地圖牌奮戰。這些景象在我眼裡都化為羨慕,而非憐憫。

團體旅遊無論如何悠閒,終究有時間限制。集合吹哨時一分一秒也不好意思耽誤他人的情緒,總是容易阻礙我的閒情逸致。況且還得顧到旅伴的需求,旅伴也得顧及我。種種的牽制,使我逐漸厭倦所謂的跟團。

其實我算是幸運的了,幾次跟團下來,未曾遭遇什麼不合理的對待。從導遊到團員、旅伴都是好相處的人,吃住景點都在可接受的範圍內,但我腦海裡就是無法驅逐「如果我是一個人該有多好」的念頭。

一個人想逛多久就逛多久,不用三不五時望著手錶;一個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即使呆坐廣場一整天,也不會有人質疑;一個人的行程完全自己主宰,毋須擔憂他人的目光與不滿……

我第一次跟團到北海道,望著一望無際的白雪世界,內心卻充滿不知身在何處的感傷。手中沒有地圖,像失去方向感的候鳥。

第二次前往大陸東北,是最愉悅的一次跟團,儘管第一天我被凍得哭出來。可惜的是景點依舊蜻蜓點水,腦中如今能記住的不過是浮光掠影。

第三次是美不勝收的江南,一下車,站在蘇堤入口,我撐著傘無限感嘆:為何我只有幾個小時可以遊逛這「山色空濛雨亦奇」的西湖勝景?

最後是如詩如畫的南德風光,一路上我心頭的抗議聲未曾斷絕:再慢一點、再多停留一點,沿路街道即使不是景點都值得細細享受啊!可是我在團體裡,身不由己。

我並非討厭跟團,更不是團體旅遊有何缺失,而是體悟到對我而言,「腳踏實地」的自助方式,才是我的鍾愛;有旅伴的自助沒有不好,但我似乎更青睞一個人的闖蕩。

這樣說或許有些奇怪,我覺得孤獨是一種美好。正如蔣勳所言:孤獨是飽滿的,不同於會令你發慌的寂寞。

這個道理年輕時我不懂,對於獨自看電影、逛街等活動仍會排斥,放不開胸懷卻亟欲掃去心頭的寂寞,反而更陷自己於巨大的恐慌中。

直到我開始願意一個人踏出國門,我才明白孤獨的美好。

自助旅行固然肩負體驗當地風俗人情的責任,不過以我來講,享受孤獨、與自我對話才是重頭大戲。

當然,單獨旅行不可能完全沒有意外發生,我曾在福岡被人潮嚇哭過,在飛驒高山吐到以為我將客死他鄉,在南京被寂寞不安逼得快瘋掉,在沖繩最後一晚經歷颱風來臨時的搭機驚魂,但凡此種種,終究敵不過一個人的逍遙自在。

我很喜歡蔣勳在《孤獨六講》的一番話:

孤獨和寂寞不一樣。寂寞會發慌,孤獨則是飽滿的,是莊子說的「獨與天地精神往來」,是確定生命與宇宙間的對話,已經到了最完美的狀態。這個「獨」,李白也用過,在〈月下獨酌〉裏,他說:「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是一種很自豪的孤獨,他不需要有人陪他喝酒,唯有孤獨才是圓滿的。又好比你面對汪洋大海或是登山到了頂峰,會產生一種「振衣千仞岡,濯足萬里流」的感覺,沒有任何事情會打擾,那是一種很圓滿的狀態。

有過經歷的朋友一定能夠感同身受。

我想起我在六月穿越沖繩首里城的龍潭,踩在潮濕的苔蘚潭道,濃密的樹蔭擋去難得薄弱的陽光,周遭除我以外,只有幾隻小鴨子的那種寧靜和諧。

又想起漫步南京城牆,微冷的春風輕拂臉頰的舒暢,與坐在玄武湖畔,背對人潮獨自沉浸湖景的悠閒。

而在飛驒古川白壁土藏通道旁的亭子,與不知為何落單的小貓一起避雨、聽雨,想起前一天在車站廁所吐得胃都要打結的痛苦折磨,此刻還能平靜享受眼前之景,則是另一層我更渴望達到的「此心安處是吾鄉」的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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