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  莫黑鎮一隅)

最近翻了過去寫的遊記,覺得自己當時那麼勤勞真是值得嘉許。一年一次的旅行讓我有足夠的時間沉澱一趟旅程,再化為文字。如今,一年之內被大量餵食旅行的我,反而無法把旅途中的種種呈現出來(雖然我認為最大的可能性是『懶惰』)。


有些事情過於習以為常不見得是好事,就像我一想到出國,就是不停地比價,然後在最短時間內訂完機票、住宿,接著行程安排什麼的全扔在腦後,非拖到最後一刻才肯好好面對。儘管最後大部分的結果是什麼也沒安排,隨遇而安。

愈是如此習慣,愈是沒想過與別人結伴出遊。國內旅行我喜歡和朋友們到處遊逛,因為時間很好喬,地點很好抓。可是出國,要我等待別人告訴我yes or no,無疑是種折磨。還不如無伴一身輕,凡事都可以迅速解決。

於是,我漸漸地愛上這種瀟灑來去的獨遊日子。甚至當別人要求同行時,心臟都會抖個好幾下,不是不愛朋友,而是我怕他們會被我的旅行習慣嚇死,然後回國後就跟我絕交>”<

慣於獨遊的旅人總有那麼幾個詭異、不足為外人道的習慣嘛!XD


不過,回想起自己初次隻身出國,倒是看不見這種輕鬆愜意。

聽網友說,現在「一個人旅行」是很夯的話題,傳媒不斷地推廣、標榜,彷彿能夠一個人旅行是一件非常值得自傲的事。

當然啦,從某個角度來看,能獨自面對旅途中的種種狀況,並冷靜地解決,確實值得驕傲。但坦白講,獨遊過的人應該有著更多不為人知的辛酸──這些辛酸會逼得自己放下所有的傲慢,來承認個人的不足與缺乏。

這也是我最初聽到大力讚嘆獨遊的聲音感到納悶的原因。


2003年我第一次一個人踏出國門,在此之前,我夢想過可以獨遊,卻從來不認為自己能夠成功。開始工作後,大概是一腔(被工作折磨的)熱血無處發洩,我腦子一熱便決定一個人到日本九州。

旁人得知我的舉動,有驚訝的,有佩服的,卻也有不以為然的『你都沒有朋友嗎』的質疑。後者我還真無法回答,因為我認為那時的我,根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也沒有。

在定義朋友這件事上,我苛刻得一點也不像豪邁的射手座。

總之,我天真地以為這趟獨遊可以證明自己,最後卻只證明出自己一敗塗地的無能。


2003年的資訊沒有現在這麼發達,社群媒體也剛在起步中,許多資料只能土法鍊鋼。

當時我將住宿訂在福岡,為免拖拉行李的痛苦,又為了能在短短六天內周遊九州,我硬是買了昂貴的JR PASS。以我現在的經驗來看,根本是浪費又愚蠢。

只有6天又不是60天,幹嘛還想周遊九州?挑一個城市好好深入地玩,不行嗎?

每次回想起,我都會忍不住嘲笑我這種貪小便宜的心態,與那種什麼10天遊歐洲N國的做法有何不同?

好笑的是,幾年後我為了逃避論文的壓力,跑到日本中部,又幹了同樣的事。但這次好一點了,知道時間不多,所以沒有安排太多城市,還算能好好地享受。


我飛九州的航班時間很差,晚去早回,到達福岡已經是晚上。那時我不知道怎麼買日本住宿,乾脆購買旅行社的機加酒。現在回想起來,又是另一項白痴作為。買過機加酒的朋友應該很清楚,單人住宿有多~貴。機加酒最適合的不是雙人,就是四人啊!

嘛,人生總是在錯誤中學習、成長。

所以到了2006年去日本中部,雖然我還是蠢蠢地買了機加酒,不過只買了二夜,剩下的就知道用樂天或jalan來訂房了XDD


初次獨遊,也不知道哪根腦神筋出岔,我居然很害怕沒東西吃(拜託去日本耶又不是非洲),才六天而已我居然往行李箱塞了6碗泡麵,而且還是X度贊那種大碗的。結果為了釋出空間好放我的戰利品,我被迫每晚宵夜吃到吐。

在福岡的初次早晨,我被早上洶湧的上班人潮嚇得衝回飯店房間大哭,脆弱的心靈恨不得立刻奔上回程的飛機,想說自己幹嘛沒事要堅持一個人旅行。

我這趟初次獨遊有點苦悶,說不上來好或壞。福岡、長崎、北九州、別府等城市,像沾醬油一樣起碼書上寫的景點我都逛了,可是我卻感覺得出來,我不快樂。

那個時候的我不懂為什麼。2006年我再度獨遊,依然沒有找到原因,甚至因為在飛驒高山吐到昏天暗地,發誓再也不要一個人出國。

這一逃,便逃了6年。


直到2012年的春天,我一個人走進了南京,在瞻園大門口因為打給母親的電話而眼眶泛淚,我才意識到當初的旅行,我不快樂的原因是什麼。結束南京旅行時,我也才意識到,我想要的是什麼。

獨遊的寂寞可以很龐大,也可以很微弱。當初我在九州,寂寞像龐然巨獸,幾乎將我吞噬殆盡,自認沒有朋友的我,其實很無助,所以我不快樂。

我在南京的第一晚,也感受到類似的寂寞,畢竟時隔多時,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然而經過6年的洗禮,我或許比想像中堅強了那麼一點,儘管聽到母親的聲音讓我想哭,但情境一過,我居然可以生龍活虎地繼續旅程。

接下來的玄武湖、雞鳴寺、梅花山……美景美得我根本忘了什麼叫寂寞,哦,不對,應該說我愛死了這種孤獨感。我只要一想起我坐在紫霞湖畔望著對岸滿簇滿簇的梅花,心頭便湧上一股熱流,一樣眼眶忍不住泛淚,卻是喜悅的淚。

我終於明白,寂寞與孤獨的不同;也終於明白,我追尋的是什麼。


自此之後,我的身體彷彿某個開關被啟動,再也回不去了。要我一年只維持一趟旅行,似乎難上加難。

日韓、香港變成自家的庭院,到這些地方我都沒法正經地視為出國,飛行時間五個小時之內的通通劃為和國內旅行一樣的等級(喂)。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好像也沒那麼難以忍受,剛開始去倫敦還會提早一個月規畫行程,後來去巴黎根本裝死到前一個星期才手忙腳亂蒐集資料(根本和小孩子在寒暑假最後一天才寫作業的行為一模一樣)。

愈來愈隨興,愈來愈不喜歡讀旅行書,愈來愈不愛照本宣科,愈來愈愛到處亂逛,迷路了也無所謂……

去倫敦,我不想花錢坐倫敦眼,寧可多逛幾個博物館;去巴黎,我花了一個小時排羅浮宮排不到,立刻落跑坐車到聖日耳曼萊昂小鎮,即使那天下著小雨,傘都打不直。

在沖繩,颱風來了我就窩在民宿讀小說,犧牲半天假期又何妨?在曼谷,明明有一大堆百貨公司可以納涼,我偏偏在小巷裡熱得要死就是要找到可以看屍體的博物館。

香港逛了三次,三次感覺都不一樣;大阪走了三次,每次目的都不同。


有人覺得我很浪費,每年花太多錢在旅行上面,可是我卻說,我不想到了年老身體不能動了,才來做這些事。

我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我憑著自己的勞力/心力辛苦賺來的。我爸爸教導我:努力認真的工作,就可以努力認真地花錢,做人最重要的是問心無愧!

前年11月我腰閃到,導致大腿內側的坐骨神經出了問題。一雙腿無論坐下、走動都疼痛不已,當時我已經預定好隔年寒假前往西安,可是我的身體狀況幾乎使我絕望。

我痛到不知如何是好,醫生開了藥,卻無法有效根治,只好開始漫長的、不知會不會有效果的復健。

我每天躺在床上,幾乎都是哭著睡著。我一想到將來再也沒有辦法東奔西跑,再也不能看盡世界,我覺得我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我一邊復健,一邊打電話給旅行社小姐,詢問她關於機票退票的事宜。當時她希望我若要退票就要趕緊辦理,我不死心地問她說,dead line在何時?時間訂在一月初。

於是我努力地復健,幾乎每天都到診所報到,艱苦地起床,艱苦地坐上椅子,艱苦地在臺上工作。

感謝上帝憐憫,在退票期限之前,我的身體開始好轉,痛楚慢慢消失,我的西安之旅終於得以成行。

這件事之後我更加清楚,不要把希望寄託在未來,若某件事對你而言真如此重要,而自己又力有所逮,為何不立刻實踐呢?

以前我夢想能夠獨遊,卻以為不能,可出社會第二年,我做到了,即便這趟旅行沒有帶給我多少快樂,我卻明白若不做我會更後悔。

以前我認為我無法踏出亞洲獨遊,但最終我鼓起勇氣一個人去了倫敦巴黎。

現在我覺得全世界沒有一個地方我不能去,我若想要,我就去得了!

當然,對我而言,這個『去得了』,更需要的是上帝的保守。

願神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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