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六月,因為朋友的一個念想,我和她飛到首爾。我們走的是最熱鬧的區域,朋友是家庭主婦,對人蔘尤其喜愛,無論明洞、南大門或樂天免稅店,她大把大把地砸錢買下一堆生人蔘、人蔘糖、紅蔘茶和昂貴得不像話的海苔。我受她影響,也買了不少吃的喝的。


或許過去獨自旅行的慣性使然,總覺得六月的首爾行沒有達到我想要的功效。因此老是心心念念想要再來一趟屬乎個人的首爾之旅。

原以為這個願望再過個幾年才會達成,沒想到時隔不到半年,我竟再度踏上首爾的土地。(過程請參見〈原來,我需要的是遠離-首爾,再度啟程〉)

有別於初次的熱熱鬧鬧,這次我盡量挑選郊區,好遠離市中心的喧嘩嘈雜。

不知道是否因為這樣的安排,我那顆不安於室、總躁動著的心,竟意外捕捉到一絲絲安然歸依的感覺。


那是第二天的午前,我花費將近一小時到達仁川。中華街的人潮尚不多,我到青館吃了著名的炸醬麵後,便沿路漫步,看完三國壁畫,轉進自由公園。氣喘噓噓地爬上一段上坡路,望著公園廣場,遠眺前方的仁川港。

當時我站在廣場中央,周圍人們來來去去,毫無預警的,一股強烈的茫然與空虛瞬間襲上心頭。

我突然憶起中秋節在台北遊玩的片段。

颱風來襲逼得我與朋友不得不窩在住宿處打發時間,我興致勃勃地推薦《深夜特急》給她。朋友表示這套書很有趣,卻也針對作者在印度的頹廢生活說了一段迄今我難以忘懷的話:

想要頹廢地過日子,在國內不就可以過了嗎?何必花大筆錢到千里之外折磨自己呢?

那時我很不以為然,心想朋友根本不懂旅行的浪漫,不懂旅人為何散盡千金、受盡冷暖也想求得一個答案。

然而,當我孤寂地站在自由公園的廣場時,我頓時明白朋友話語背後的涵義──

那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我卻耗費這麼多時間與金錢在追尋。

我一直無法滿足我現有的生活,工作職位無論如何轉變,我的一顆心總是懸著,腳踏實地的日子似乎離我太遙遠。我不甘願被台灣的生活束縛,不甘願做這些我認為意義不大的工作。於是,我一股腦兒只想往外求,出國成為最好的藉口。

我就像追逐青鳥的小朋友,回過頭才發現,青鳥早已飛進自家門中。

倘若我無法面對真正的自己,只會一味逃避台灣的生活,我又怎麼可能在國外找到屬於自己的青鳥?

出國本身沒有錯,錯的是我的心態。


在首爾的最後一天,我刻意提早到達機場。不是為了逛免稅商店,而是為了調整自己的心情。因為我知道接下來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再見不到這些熟悉的景象。

過去,我像是被旅行的幽靈糾纏一般,屢屢掙脫不得。一旦腦子有休息的時間,竄進的盡是逃離的念頭。因此短短不到兩年,我可以國內國外旅行數十次(參見〈旅行的軌跡〉一文)。

奇怪的是,無論怎麼往外跑,內心梗著的始終不是平安。一趟旅程結束,若非另一趟旅程的起始,我內心的空洞便填不滿。彷彿引鴆止渴,我幾乎要將自己逼到絕境。

然而,這次的首爾之旅總算終結了這場永無止境的循環。

原本出發前我還盤算著,十月首爾歸來,十二月我可以前進釜山。因為我知道我斷不能停下腳步,一停下我就會感到痛苦。

可是如今坐在機場讀著古龍小說的我,有別於以往的不安。過去我只要因為金錢或工作緣故無法出國,便會惶惶然不可終日,連看到機票消息或背包客棧甚或別人的遊記都會產生刺痛感。

而今我手捧小說,心頭充滿的卻是解脫後的快感。

我終於不用再被旅行的幽靈追殺了。

也終於可以停下往外尋求的腳步了。


我想起蘇軾的〈定風波〉:

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郷。

蘇軾的朋友王鞏被貶官至嶺南,歌女柔奴毅然決然隨他南行。爾後王鞏北歸,蘇軾問及柔奴嶺南情形。預設立場的蘇軾自然認為蠻荒的嶺南絕非常人所能居住,但柔奴卻道出這令我感動不已的絕妙答案「此心安處是吾鄉」。

這也是一直以來我追求的最高境界,不論處在什麼環境,若能隨遇而安,又豈需外求?

當然,這境界絕非一蹴可幾,恐怕花盡一生學習都未必能夠得著,但我樂意它成為我的終生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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