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上海城隍廟新年裝飾之一）

暑假一開始，我的目標就是將這篇遊記結束。江南行在一月，我一如往常拖了半年才寫完。不過我滿喜歡這種感覺，因為一邊寫一邊回憶，等於再度做了一趟旅行。

截至目前為止，我出國已有10多次，而江南之旅是我第3次跟團。在數算之時，我倒有些意外，我以為我已經跟團過N次了。

我不討厭跟團，什麼東西都有人幫忙打理，我們只要盡情玩、盡情吃、盡情住，多愜意啊。

可是我發現我實在不太適合團體行動，我並非討厭團體，而是被約束時，我容易莫名地緊張。要配合集合時間、配合旅行社的行動、要顧到多數團員等，這些事沒有什麼大不了，但有時就會變成一種無形的壓力。

除夕那天，我們來到上海。

身為大陸最熱鬧的城市之一，我幾乎可以立刻在腦海描繪上海奢華繁榮的景象。一棟又一棟高聳的建築物矗立我們眼前，見證上海已躍為國際都市的事實。

不過實際上，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動，除了「東方明珠塔」（上圖中間圓塔之建築）格外顯眼外，其它氣派的建築我現在不透過照片，已經想不出個大概。

說穿了，如果不留意，它們與我在南京浦口或香港尖沙咀望過去對岸的建築未必相差許多。倒不是說它們多麼相似──基本上差異仍可一眼看穿──而是高樓大廈們帶來的冷漠、疏離，總是放諸四海皆準。

古人云「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次我們來到媲美天堂的第二站：蘇州。

導遊說，蘇洲素有「小台灣」之稱，因為此處的台商甚多。只是跟團的緣故，我無法得知街市上是否真有點台灣味道，這點還是得自助比較能深入體會。

提到蘇州，我會想起「吳儂軟語」，比起北方人粗聲粗氣、扯個大嗓門講個話方圓十里都聽得明白，南方人多少是內斂了一些，蘇州應尤為甚。不過和前一段理由相同，跟團讓我沒有機會與當地人有什麼交流，自然不清楚吳儂軟語究竟有多溫柔如水。但至少我可以肯定，南京絕對不屬於江南的既定印象，我在南京見識到的嗓門之大，不亞於北京，看來曾經做過首都的城市氣勢都十分足夠（汗）。

蘇州著名的景點不少，其中最出色的，我想莫過於它的園林建築，這也是此趟旅遊我最期待之一。見過北方雄壯英偉的皇家園林，我自然會想比較一下江南的柔婉。

無論跟團或自助，來到江南，絕對不能錯過他們的古鎮。江南的古鎮不少，隨便一本旅遊書都可以跟你介紹得清清楚楚。這次旅行社為我們安排的是「烏鎮」，有人說烏鎮的商業氣息太重，當地政府還規畫出一個西柵景區，擺明就是用來淘觀光客的錢。

但，又如何？走進烏鎮，確實彷若置身古代，光是這點就足以彌補所謂商業化的缺憾了。

我們抵達烏鎮時天色已逐漸昏暗，因為江南水河眾多，連到飯店都得透過船隻將人與行李一同運去。我們的飯店當然不是大都市會看到的方方正正的高聳建築，無論內部如何現代，外觀絕對不愧「古鎮」兩字。

在昏黃燈光的引領下，我們隨著遊船初次窺見這古意盎然的世界。我想，若在古代，此時早已暗成一片了吧！哪能有此燈影婆娑、美妙至極之景呢？

（東湖）

提起紹興，我立即想起的是明清兩代眾多的師爺們。明清時期，許多領導者底下的幕僚大多來自紹興，因此形成了所謂的「師爺幫」，也予人紹興多出師爺、文化氣息特濃的印象。

紹興絕不愧「地靈人傑」的美譽。一來，它是中國古都之一，早在春秋時期便是越國首府，有雄厚的背景；二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紹興素有「名士鄉」之稱，袁宏道曾說紹興的「士」都比鯽魚來得多，可見一斑。東晉一堆名士如王羲之、謝靈運都是產自紹興，近代如朱自清、魯迅等人也都是紹興人，連《紹興師爺》一劇的主角劇組都找來祖籍紹興的陳道明演出。

既然來到名士故鄉，自然不能錯過最以名士為豪的東晉時期。所以我們參觀「蘭亭」，即書聖王羲之寫出《蘭亭集序》的所在地。想當年我練習行書，硬著頭皮臨摹完整篇《蘭亭集序》時（下圖），內心不是感動，而是沉重（怎麼有辦法寫得那麼差）。如今再到發源地，心頭真是百感交集。

（西溪濕地）

杭州在本次的行程是重點城市，我們停留了兩天，前一晚有西湖的美景伴我們入眠，隔天精神特別好。

提起杭州，我腦海盤旋的似乎除了西湖，不作他想。事實上光一座西湖，大概也足夠迷眩古來今往人們的心神了吧！不然哪來什麼「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當汴州」這種無奈的詩句呢？從來南渡的朝代就沒一個能北攻成功的，只能說景色之美也是一種罪過。

不過西湖之外，杭州確實仍有勝景。第二天一早，我們參觀了「西溪國家濕地公園」，這類型的公園我在台灣南部雖然接觸過，但規模怎麼也趕不上大陸啥都大的級別。

據說西溪因為葛優與舒淇主演的《非誠勿擾》而名聲大噪，本人對此類型的電影向來興致缺缺，所以並不至於有什麼嚮往。

這次江南行我們的班機是早班，因此一下飛機便直衝杭州最負盛名的景點－西湖。

沿路窗外飄著細雨，不打傘足以將身體淋個濕答。杭州的冬天出乎我們意料的陰寒，冷空氣與潮濕混合，加上不充足的暖氣，有時竟顯得比北方來得難熬。同行的二位友人，不像我們受過東北的「專業訓練」，所以都苦不堪言。

杭州境內湖泊、河流甚多，西、中、南部有丘陵、高山環繞，冬天一下起雨來，整座城市總是氤氳著霧氣。

而霧中的西湖，驚艷了我的雙眼。

自從三年前在東北過年後，我似乎愈來愈不介意在這個充滿團圓氣息的日子遠離台灣。也許因為東北的年節氣息太濃厚、餃子粉條太好吃，以至於我念念不忘，今年我又選擇在大陸過年。

家中的爹娘並沒有意見，除夕我們習慣全家人聚在一起吃火鍋，事實上象徵意涵多於實質意義，不在除夕當天我們全家也不乏好日子吃團圓飯。

重點在於紅包給了沒！倒不是我家爹娘多愛錢，但有點小賭資本我爹會笑得合不攏嘴，有點shopping餘款我娘會更開心。

讓老人家情緒愉快總是重要的。

除夕那天我們來到上海，夜晚乘上遊船，黃浦江上冷風嗖嗖，我與友人蜷縮在的船艙的角落，絲毫沒有勇氣走上甲板。兩岸是璀璨如鑽石的各式建築物，遠處鞭炮聲隆隆，暗示即使都會區如上海，也是得過年的。

江南素有「水鄉澤國」之稱，比起北方陸路為主的交通，南方的水運可說是當地人民生活的動脈。不僅出門遠行靠水路，連上街買賣水路都是極重要的方式。

當然，這是針對古人而言，如今陸空交通工具如此發達，水路儼然成了當地的觀光資源，觀賞意義大於實質意義。

此次旅程我們除了遊覽車代步外，幾乎每到一個城市就脫離不了上船下船的行動。觀賞有之、運輸有之，前前後後加起來大概有五次吧！

在烏鎮搭船的記憶尤其深刻。江南古鎮甚多，烏鎮是其中之一，且是特別規畫過的，人與行李得搭船才能進入園區。眼前所見盡是古色古香的建築，彷彿置身古裝劇中。

對我來講，Shopping絕非我出國的樂趣之一。

我在國內都討厭逛街買東西了，何況國外？幸好我的家人相當好打發，他們的伴手禮在免稅商店都能找得到。

但有一樣東西無論我怎麼告誡自己，始終無法克制得了。

那就是書籍。

六天的行程裡，大約有一半時間飄著濛濛細雨，不是台灣夏天常見的大雷雨，江南的冬雨，最多不過如牛毛。導遊說：杭州一年之中大約有一百多天與雨脫離不了干係。我們聽了之後，對於一個全年有1/3時間下著雨的城市而我們恰巧碰著這雨日也沒啥怨言了。

不過，正因為落雨，江南婀娜柔美的一面才得以更盡情展現在我們面前。

詩詞作品中，古人總好以「煙雨」來形容江南。雨我能理解，這「煙」從何而來，我始終難以理解。直到第一天下了杭州機場，直奔西湖後，我才明瞭「煙雨」之妙、「煙雨」之美。

偌大的西湖，籠罩著望不清道不明的霧氣，斜雨灑落在湖面上，微微激起不甚清楚的水滴。我站在蘇堤上，為這初見的江南之景感動得難以自抑，也終於親身體會到蘇東坡那句「山色空濛雨亦奇」的意境。

大約從我讀大學開始，「江南」便代表一種「詩情畫意」。當教授們在台上勾勒著楊柳依依或雨雪霏霏的景象，我很難不興起嚮往的情懷。

多年後，我終於有機會實現我的嚮往。

古往今來，多少文人被江南勝景一一征服，流傳於後世的詩文多不勝數。儘管它們曾是我挑燈夜戰期末考的痛苦來源，但更多時候，它們是豐富我內涵的精神糧食之一。

談起江南，我腦中總會瞬間湧進許許多多的作品。可以說若沒有「江南」，中國文學史上將是何等孤寂？

寒假開始的第一天我便飛往杭州，六天後，我從寧波機場回到台灣。等我打開家門，時針已經掠過12，進入大年初二。

六天的行程並不長，但對我而言，卻豐富且緊湊。

山色空濛的杭州、古意盎然的烏鎮、吳儂軟語的蘇州、人才輩出的紹興、奢華繁榮的上海與驚鴻一瞥的寧波，雖礙於時間無法觀得這些城市的全貌，但能夠領受眾多古人筆下的多彩江南，儘管只是淺嘗即止，我都興奮地難以成眠。

想想昨天（該說是前天了）這個時候，我正遊完黃浦江回飯店，由春晚與泡麵伴著我守歲啊！

寒冷的江南，沒有台灣南部的溫暖，似乎更有過年的感覺，從除夕一早便不絕於耳的鞭炮聲更印證這一點。